一江烟雨三州春 （二） 金山寺 查济古镇

今天我们要跨过长江，踏上皖南古村落之旅。中途，我们打算去镇江的金山寺看看，反正也要路过，就不要错过。

早上八点不到，已出了酒店。扬州和镇江，两座名城隔江对望，所以王安石才会写：京口瓜洲一水间。过了横跨在长江之上的润扬大桥，就算是到了镇江。

一提到镇江，不知怎的，脑子里先跳出“香醋”二字。只能说，镇江这个名字改得不好，远不及京口、南徐、润州这些古称，读来唇齿留香，古意盎然。

镇江，的确是个古意盎然的地方。只要想到著名的“三山一渡”，背后的历史、故事、传说、穿凿、附会……你就会惊诧，这个历史如此显赫的地方，如今竟如此低调。若换作别的地方，只怕早已张罗出一场热热闹闹的大戏，忙不迭地把白娘子、法海、梁红玉、刘备和他老婆串连在一起，或许还会把王羲之、苏东坡拉出场，亮个相，以彰显自己的文化底蕴。演出的地点嘛，一定在长江边上，美其名曰：镇江映象……

在这个物欲横流、煽情泛滥的世界，镇江的“清心寡欲”让人有点儿喜欢。

不到九点钟，已到了金山寺的停车场。

金山寺，位于镇江西北的金山之上，长江之畔，始建于东晋，距今已有1600多年，所以，寺门前有东晋古刹四个大字。尽管康熙皇帝改寺名为江天禅寺，但是，人们还是自顾自地叫它金山寺，反正“自古皇命不下县”嘛。

与金山寺有关的传说故事实在太多。如果列一个“耳熟能详”排行榜的话，排名第一的当然是水漫金山（白娘子和法海）；第二，恐怕是梁红玉击鼓战金山；第三，可能是苏东坡和佛印斗机锋的故事，因为有金山寺的镇寺之宝——苏东坡的玉带为证。但是，这些“耳熟能详”恐多是传说或附会，听过看过，不妨一笑了之。比较靠谱的，是金山寺旁的一眼泉水，名为“中泠”，被茶圣陆羽评为天下第一泉（昨天刚在大明寺里看了“天下第五泉”）。据说，文天祥饮此泉水后曾赋诗一首：

扬子江心第一泉，南金来此铸文渊。男儿斩却楼兰首，闲品茶经拜羽仙。

忽然恍然大悟，原来所谓“扬子江心水，蒙山顶上茶”，指的是这“天下第一泉”，而不是扬子江里的水！不过，我们并没有去看这眼“状元泉”，因为不想让无聊的现实破坏我们美好的想象。

到了金山寺，当然要看一看慈寿塔。

慈寿塔，屹立于金山山顶。站在山前仰望，只觉山蕴寺，寺依山，山塔相连，山寺合一。正是因为塔、寺、山的浑然一体，才有了“金山寺裹山”的说法。

据记载，慈寿塔始建于南朝齐梁时期，距今也有1400多年了吧。当然，我们眼前的这座塔不可能是1400多年前的遗迹。慈寿塔，与中国历史上诸多“名胜古迹”的命运大同小异，不过是早早地“始建”，然后，毁了建，建了毁，在天灾人祸的折腾中循环往复……最终，倘能挂上一个”明清建筑”的铭牌已属幸运,至少躲过那场“浩劫”。

我们今天看到的这座木塔其实是重重重建于清光绪年间，距今不过120年，但因为外形太过“招摇”，已经成了金山寺、金山，乃至镇江的标志。离塔不远，有一座“留云亭”，亭内有一座石碑，上刻康熙御书的“江天一览”四个大字（不知真假，感觉写得不好），因此，又被叫作江天一览亭。

想来，康熙皇帝当年站在这里，俯瞰脚下的万里江山，心情应如光风霁月一般。几百年后，我们也站在这里，欣赏江天一色的美景，心情也同样的明朗澄净。时光，改变几多，不变几多。

下了金山，不过几分钟的车程，便到了著名的西津渡。

西津渡，古称“金陵渡”，位于云台山麓，是依附于破山栈道而建的一处历史遗迹。六朝时期，这里就是长江边的一个重要渡口。东晋“永嘉南渡”，北方的士族和百姓大量南迁，他们中的许多人就是在这个渡口登岸的。

在这里，给人留下较深印象的，不是西津古街上的各色小铺，也不是修葺一新的旧楼，而是元代的昭关石塔，还有，镌刻在一座小楼墙壁上的那首《题金陵津渡》：

金陵津渡小山楼，一宿行人自可愁。潮落夜江斜月里，两三星火是瓜洲。

还是那个唐人张祜，他不情不愿地离开了“欲死欲仙”的扬州，渡江而来，夜泊西津渡，江风月影之中感到了些许“客愁”……当然，这只是我的想象。

西津渡匆匆一游，我们也算是“问津”了，虽然有些潦草。

再出发，已是中午11点半。驶上高速，经过丹徒、句容（和茅山擦肩而过），从南京的南边绕行到了马鞍山，于是，我们就进入了安徽，过了芜湖就是宣城。

不知不觉间，眼前出现了大片的植物，似稻不是稻，是草不象草，如剑似刀，青绿中夹杂着些许枯黄，一片片、一丛丛，横七竖八地生长在路旁道边……这是什么草？疑惑之际，眼前忽地涌出了许多宣纸厂的招牌、广告。这才意识到，我们已经进入了泾县。莫非，这就是泾县特有的制造宣纸的原料——沙田稻草？

泾县，宣纸的发源地。这里出产的纸曾被称为“泾县纸”。后来，才改称“宣纸”，因为泾县为宣州所管辖。有人说，泾县的乌溪水是宣纸的血，青檀皮是宣纸的骨，而这遍地的沙田稻草就是宣纸的肉。没有它们，就没有“白如雪绵如帛”的宣纸。想到这里，对这些不起眼的乱草心生敬意。

过了云岭镇，经过了皖南新四军军部旧址。再往前，拐进X064县道，一大片水田就出现在道旁。波光清泠，春水满畦。那倒映在水中的远山近树，那远处小村中的袅袅炊烟，不就是“暧暧远人村，依依墟里烟”吗？

忘形之际，哼起了一首几乎被遗忘的老歌：“……笑意写在脸上，哼一曲乡间小唱，任思绪在晚风中飞扬。多少落寞惆怅都随晚风飘散，遗忘在乡间的小路上……”

夕阳西下，我们驶向今天的目的地——查济古镇。

查济古镇，位于安徽省泾县桃花潭镇，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徽派古村落。这里，四面环山，中间有一小块盆地，可供耕种。山上，茂木幽幽，修竹篁篁，几条小溪从山中流出，在古镇中蜿蜒而过。

与名头响亮的宏村-西递相比，查济的名声要小的多，甚至是名不见经传。但是，查济古镇是我国现存规模最大、保存最完整的明清古村落。在这里，许溪、岑溪、石溪，三条清溪缓缓流过，40座古桥连接着100多座明清建筑。除此之外，古镇之中还分布着30座大大小小的祠堂，如建于元末明初的德公厅屋，建于明代的宝公祠等。

古镇里的居民大多姓查，是查济的建村始祖、唐代宣州刺史查文熙的后代。据记载，查文熙曾途经此地，被这里的秀美景色所吸引，致仕归隐后，他举家迁到了这里。因为查姓的祖籍是山东济阳，所以，他把自己的这个村落称作“查济”。

走进查济古镇，仿佛走进了早已被遗忘的并不久远的过去。这里，没有乌镇的热闹喧嚣，没有丽江的清丽浪漫，也没有大理双廊的明朗艳丽。“结庐在人境，而无车马喧”……在这里，只有恬淡和悠然。

白墙乌瓦的徽派民居，依水而筑，层层叠叠，错落有致。溪畔巷口，开遍各式各样的小店饭铺，却不闻叫卖吆喝之声，也无强买强卖之扰，更没有四处飘散的臭豆腐的味道。这里的村民，说话轻声低语，眼神温和自然，质朴中透出的是一种笃定，一种从容。只要打一声招呼，便可以随意走进巷子深处的高墙大院。慢慢地走，慢慢地看，探寻岁月斑驳的痕迹，无人打扰。

溪水之上，至今仍有近30座老桥。它们都有着别致的名字。

许溪，村中的一条主溪，自西向东流过查济。在扁官巷口处，许溪折向北，形成了一个拐弯。在这里，有一座普通的平板石桥连接两岸。巷口的人家别出心裁地在自己家的山墙外建起了半座小亭。远远望去，小亭仿佛就盖在桥上。亭角飞檐翘起，凌空欲飞，为这座平平无奇的石桥平添了几分俏丽。这座石桥是元隆桥。

沿许溪慢慢前行，一座石拱桥映入眼帘。桥的上面竖着一道徽式的马头墙，墙壁上写着紫气东来四个大字。溪水北岸，一株大树荫庇着这座石桥；南岸，紧挨着马头墙的小路上，有一座二层的木牌楼。这是财神楼，上面有一座供奉着财神的小神龛，面向东方——太阳升起的方向。这座小小的神龛寄托着全村人对美满富足的祈愿。这座桥就是财神桥，桥旁镌刻着“嘉庆十五年”的字样。

还有，被称为查济一景的红楼桥。它位于溪水上游，是一座平顶的洞桥。桥的圆孔好似一个天然的取景框。穿过低垂下来的缕缕绿丝，向下游看去，两岸爬满绿萝，一池碧水，波光鳞鳞。小溪当中的石阶上，红衣的村妇一边浣衣，一边说笑，其乐融融。桥头的这座两层小楼就叫作红楼。

查济村中最大的石桥——天申桥，位于许溪的中游。这是一座平拱桥。乍看似正方形，但细看起来，就会发现，其实这是两座桥并在一起，中间相隔尺许。由于桥面相连，人们又称之为“双桥合璧”。这座桥的名字源自《诗经》：“保右命之，自天申之，千禄百福，子孙千亿。”

离申桥不远的溪水边，我们发现了一间安安静静、一尘不染的小饭店。坐在老屋的房顶，一边吃饭，一边闲聊。直到溪边灯笼亮起，直到巷口人影渐稀。

今晚的住处可以推荐一下：民宿的主人是清华大学的老师，多年前买下了这幢徽派老宅，并请来当地的一对老夫妻为其打理。这是一座园林式的庭园，小桥流水，亭台楼阁，一花一草，颇见心思。园中有两幢徽式建筑：一新一老，都是两层小楼。据说这幢全木结构的老宅已有上百年。

今晚，我们住在这幢百年老宅，住在查济古镇，住在徽州......

（未完待续）